How wish we could back to the old time.
 

与神明的约定-作品展示:

   By 阿速


“你的意思是要我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却不能救你?如果是这样,恕难从命。”对方的话语已经结束了两三秒,仔细咀嚼过每个文字,岸谷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她不可置信地望向对方,咬了咬牙,“这对他们来说很残忍。”


“你还不明白吗?他们寻寻觅觅也就是求这么一个真相,如今是你让他们有机会知道真相,你觉得你可以阻止他们吗?”穿着白色和服的女子垂下眼眸,双眼间流露出的哀伤让人忧心,“更何况我也想知道自己是被怎么杀死的,死得不明不白,于我而言也没有好事。”


语毕,两人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之中。


深思熟虑过后,最后开口说话的是岸谷。她转头望向院子的方向,微微蹙起眉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作为交换,请把你身上的某件物品交给我作信物,证明我已经来这里见证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吧。”


白衣女子沉思数秒,从手腕上解下一条红黑相间的手绳递给岸谷:“就算其他人再怎么不相信你,只要把这个给加州看,事情就解决了。”


“只要这么做,你就不会再我的梦境里出现了?二十年都在梦境里见到你,突然说再也见不到,我居然有点不舍。”岸谷接过手绳,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了风衣的口袋里。这发生的一切都没有真实感,仔细看来这居然只是在一天之中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反应不过来。岸谷凝视着眼前冲着她露出温和笑容的,可以称之为大和抚子的女子,感觉之前所发生的一切突然涌上了眼前。


 


【冬日,身着白色和服的年轻女子正抬头仰望着院子前的柿子树。


她那一袭白衣仿佛要融入到这皑皑白雪之中,若不是那随风摇曳的黑色秀发,恐怕难以从这雪中发现她瘦弱单薄的身影。忽然,女子回过头来,一双澄澈的黑眸凝视着某个方向——两人使目光恰好相遇的方向——对上目光的一刹间,女子的眼眸稍微垂落,红唇轻启,似是想说些什么。


尚未能留意女子的话语,她所着的白衣就忽地染上了一抹殷红,随即那殷红迅速蔓延至四处。女子的脸色也因此逐渐变得苍白,身体也开始摇晃起来。在女子倒下后失去意识之前,她最后的话语清晰地传入耳中:


“和他一起,找到杀了我的人是谁。”】


 


今天还是这样,精神状态依旧不稳定。药研藤四郎心里想着,默默地把情况记录在手里的记事本上。他和压切长谷部分别是第一和第二部队的近侍,除了作为队长要管理好队员的情况,他们还有另一个任务:观察审神者的精神状态。由于曾经出现过前代审神者精神状态不稳定而导致差点碎刀的情况,所以审神者的精神状态成为了一样需要留意的指标。


一个月前刚来的审神者岸谷自从来到本丸开始工作以后,精神状态可以说是一天比一天糟糕,虽说没有出现工作上的失误,但岸谷的脸色着实是让人担心。药研曾多次以套话的方式想要找出岸谷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精神不佳,却屡屡无果。岸谷和历代审神者有个最大的不同就是不和别人亲近,所以很难从她口中套出话。纵使药研和长谷部想方设法想得到她的信任,她还是不为所动,这反倒让两人很是头疼。再这样下去可不行,长谷部几乎每天都要说一次这句话。


如果单刀直入的话,不知道岸谷会不会老实说出原因?她虽然冷漠,却很讲道理,这说不定有用。正在药研有这样的打算的时候,岸谷正巧来找他研究人体医学,本打算先开口问的药研还没讲话,岸谷就抢先一步说道:“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大将请讲,若是能回答,我会尽力回答。”就算和大家是主上和刀剑的关系,岸谷还是会使用敬语讲话。不仅如此,她使用的自称还是‘僕’,更加给人一种无法靠近的感觉。


这次岸谷没有像以往那样和药研一起进去手入室,而是站在了手入室的门口,黑框眼镜下的一双褐眸凝视着药研,透露出和平时钻研时一样的眼神。


“据了解,这个本丸是历代审神者一直使用至今的,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在此之前,此处是否发生过审神者死亡的事件?”


“什……大将何出此言?”吐出第一个音节的那一瞬间,药研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这么久以来,确实有发生过史无前例的审神者在本丸死亡的事件,并且是并非意外死亡的未解之谜。此时此刻,突然再提起这件事,一直被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迅速被找回,那时的记忆依旧历历在目。


“看来你知道。”岸谷的褐眸微微眯起,“我之所以问,是为了解决困扰我二十多年的两个疑问。那是或许只有来到这里,和你们一起才能够解决的疑问。”


说着,岸谷将白大褂脱下叠好放到地上,然后解开白衬衫的袖口,将袖子一折一折叠上去直到露出手肘的位置。当岸谷卷袖子的时候,药研清晰地看到,她小臂上竟缠绕着一圈纹身。仔细一看,那黑色的字符并非纹身,更像是烙印上去的。岸谷将双手的袖子都卷起,两条小臂上的情况别无二致。面对自己小臂上骇人的印记,岸谷则是一副淡然的模样:“这就是我想解决的其中一个疑难,另一个则是我的梦境。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二十年来总是频繁梦见一个身着白色和服的大和抚子,而且背景还是这个本丸。”


“大将是觉得,这两件事情和那位死去的审神者有关?”药研迟疑半晌,咽下一口唾液,回复道,“会有什么直接关联吗?”


“我不确定是否有直接关联,但梦境里的女子一直重复着要我查出真相。自从来到这里以后这个梦就越发频繁地出现,我不得不将它放在心上。”岸谷边说边又把袖子卷下来,重新套上白大褂,“这件事我不希望你和长谷部以外的其他人知道。”


“若是大将不愿意,我们自然不会说的。只是关于刚刚大将所说的梦境,能否详细说说?”药研说着,率先伸手打开了手入室的拉门,“在走廊说话不方便,还是在这里长谈吧。”


岸谷犹豫了一阵,褐眸紧紧盯着药研两三十秒以后,才轻轻点头走了进去。这种奇怪的停顿让药研觉得哪里有点不自然,却又说不出口。确认关好门以后,药研和岸谷面对面坐下。岸谷清清嗓子,把她所不解的梦境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次。


据岸谷所言,她自有记忆以来便常常做这个梦,而每次到梦境的最后她都会被惊醒。梦境里穿着白色和服的,举手投足、一蹙一笑都可以称之为大和抚子的年轻女子总是站在皑皑白雪之中,当岸谷逐渐走近她的时候,女子会突然回过头来,黑眸微微垂下,露出温和的笑容呼唤她的名字。每一次,她都会带着岸谷走遍她所处的那所房子,最后再回到那院子之中。在这期间,女子红润的脸色逐渐消退直至脸色变得苍白,每每岸谷回过神的时候,女子已然倒在雪地之中,带着铁锈味的红色液体将她的白衣和雪地染上了片片殷红。在此时,女子温和的目光就会刹那间转为怨恨,同时双唇颤动,吐出微弱的话语:“请你和他一起,弄明白我到底是如何死的。”每到此时,岸谷就会猛然惊醒,且迟迟不能回过神来,伴随着心脏剧烈的跳动和急促的呼吸,岸谷心生畏惧——女子幽怨的眼神和最后说的话,让她无法就此冷静下来。


“或许这只是梦魇,对一般人而言。我开始也如此认为,但来到这个本丸以后,我才发觉,梦境中女子带我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在这个本丸得以重现。”岸谷伸手推了推黑框眼镜,稍稍蹙起眉,“而我很清楚自己从未来过这里。科学上说一件事重复多次,就可以看做再现性很强,再现性很强则证明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根据女子的话语,我猜测她是曾经在这里意外身亡的审神者,但猜测并不能作为证明,所以我前来请教。”


听完岸谷的话语,一直忐忑不安的药研总算是松了口气。果然如此,那种不安是正确的,岸谷所问的果然就是那位审神者的事情。说不定是因为有什么特别的渊源吧?药研这么猜测着,同时重新把当初不愿意回忆起的记忆找回来,他相信自己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是的,大将所言无误。这里曾经发生过审神者死亡的事件,并且还是一个未解之谜。”深呼吸一口气,药研压低声线,缓慢地讲述起当年发生的事情,“当初本丸全体成员都离开了,或是出征或是远征,本丸只留下了那位审神者一个人。当我们回来的时候,发现那位审神者躺在本丸大厅里,心脏位置有被利刃刺穿的痕迹。在众人伤心欲绝之际,由于审神者死亡,维持本丸的灵力彻底消失,我们被各自遣送到不同的区域,就这样,那位审神者的死亡成为了至今以来的未解之谜。


“遗体被发现的时候,她身上的白色和服的胸口上已经沾染上了不少鲜血,除此之外,衣袖还有血液、些许泥土和看似高温烧焦的痕迹,由于我是第一个检查遗体的,我还留意到她的脸上和手上有不少的水迹,这也是我没有搞懂的地方。不仅如此,按照大将方才所言,还有一点是和实际不符合的——大将说那位审神者是带着怨恨死亡的,实际上她的表情很安详,看上去就像是没有任何遗憾一样。”


“原来如此……”听药研讲述的过程中,岸谷不时在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上做些记录。用笔尖轻轻敲着笔记本的同时,岸谷咬了咬唇。看着眼神变得严肃起来的岸谷,药研挣扎着要不要把那件事也告诉她,最后还是觉得还是不要有任何隐瞒较为合适。


“大将。这件事或许大将听了会有些许不适,但我想大将有知道的权利。”药研凝视着岸谷的褐眸,“那位审神者的姓氏,是‘岸谷’。虽不知道姓名,但说不定和大将有什么关系。”


果不其然,听到这番话的岸谷明显地动摇了一下。她的褐眸连续眨了好几下,似是在努力回味药研所言的意味。看岸谷快回过神的时候,药研补充道:“所以如果大将想查清这件事,不妨尝试找找族谱,了解一下家族里是否有意外死亡的女性?”


思索了好几十秒,岸谷看似才理解了药研的话,动笔在记事本上写下了‘调查族谱’这样的字眼,但却迟迟没有再说话。即便早就知道岸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在此刻药研还是察觉到岸谷不说话并不是因为不想说,而是因为心生畏惧。提起这件事的自己,或许也有相当一部分的责任。在这么想着的时候,药研站起身来,伸手轻轻拍了拍岸谷的肩膀,却怎不料岸谷的反应很强烈:她猛然抬臂甩开药研的手,冷淡的双眸之间透露出一丝杀气。药研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个……不好意思,突然触碰大将,是我的不好……”


“抱歉,这是、我……”岸谷就像是反应慢了半拍一样,她看向自己抬起的手,微微蹙起眉,“我为我的行为道歉,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想安慰我……非常抱歉。”说罢,岸谷拿起笔记本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回去调查,先告辞了。”语毕,迅速转身走向门口,似是逃避一般打开门冲了出去。


这还真是……反常。回忆着岸谷诡异的反应,药研盯着自己被拍开的手出了神。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突然回忆起了那时出征前的事情。那次出征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似乎没有任何印象,自己居然也会有忘记的战斗,这的确是……很反常。


 


“家族历史记载?大将还真是了不起,居然能找到这样的东西。”当岸谷从背包里取出一本有几十页厚的记事本的时候,药研不由得感叹道。家族历史记载这种东西,可不是一般的家庭里会有的,若不是听说岸谷家是个考古世家,肯定会对此感到稀奇。而有意思的是,岸谷和家里可以说是背道而驰,她不仅对历史一窍不通,攻读的还是人体生理学,也不知道是否处于什么特别的理由。


“嗯,我一开始也不了解,开口问了大哥以后,他把这个给了我。”岸谷把那本东西推到药研面前,微微蹙起眉,“我不擅长阅读历史材料,这个恐怕只能拜托你或者其他有耐心的人来做。”


“这可不算什么大麻烦,大将请别这么说。说实话,真正和大将相处起来,才发现大将是个挺直率的人。”药研瞄了那本记事本一眼,抬头望向岸谷。自从那天开始,和岸谷的来往就比以往多了不少,真正相处起来,药研才发现,岸谷并非如想象中如此难以靠近,只是生性冷淡,不喜欢说、做没必要的事情。


“那就省了不少麻烦,就和解题一样,一步到位是最好的。”岸谷听了,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这本族谱似乎还有目录,应该能帮上忙吧。”


“啊,那的确是帮上了忙。如果是那样,我恐怕现在就能够查到相关信息了。请稍等一会儿……”岸谷的话给药研不少帮助,他翻开目录页,发现目录上还标注了年份,顿时感觉搜查工作轻松了不少。算算年份,药研很快找到了对应的历史记录。


那是大概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也就是说是发生在西历的2100年左右。翻到那个时间点左右的记录,药研发现相比起在这之前,2100年以后的记录相当厚。仔细阅读,才知道原来是在2100年以后,岸谷这个考古世家才发展起来的。


记录上记载道,当时的岸谷姐弟中的弟弟由于在考古方面具有异于常人的天赋,在一次考古行动中一举成名,从此岸谷家就在历史上留下了辉煌的一撇。至于为何弟弟会成为考古学家,有记载他的话‘是为了继承姐姐的遗愿’。


再向后翻,就是有关岸谷姐弟中姐姐的记录。上面记载道,由于心肌梗塞,岸谷姐姐在年仅27岁便辞别了人世。她本也是一个考古的好苗子,只是才能略输于弟弟。她曾和弟弟约定好两人中的其中一人成为了考古学家,另一人就放弃这个想法去做大学教授。结果没想到,在参加那次改变了岸谷家未来的考古行动之前,她就已经离开了人世。


记录上并没有详细描写她的死因,但有记载她的一些生平事迹。据说,虽然同样热爱历史,她却和弟弟有着不一样的想法。她有些许无法忍受那些过于羞耻的历史,甚至有中希望这些羞耻的历史不复存在的想法。教导她的老师曾经警告过她,这种想法是不正确的,应尽快改正,但她似乎没能听进去。记录的最后,还有这么一句话:说不定她并不是天赋不如弟弟,只是这种错误的思想使她不得以进步。


看到这里,当年那位意外死亡的审神者的形象又一次浮现在药研的眼前。和这里描述的,居然不谋而合,就连死亡的年份也一模一样。若是有照片自然是最好,但是依照目前这些思路,已经能够确定,那位审神者就是这份记录上的那位‘岸谷’了。


只是如果就此说出实情,是否会让眼前的这位岸谷的后人不安呢?药研偷瞄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岸谷,她正在总结之前药研和她探讨的医学知识。若是告诉她,她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是否会有些许动静呢?他竟有点好奇。


“大将,我已经看完了。”他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气氛。岸谷闻言,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一双褐眸平静地望着药研,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洗耳恭听。


“稍微看了一下记录,基本可以确定那位死亡的审神者确实是大将的先人之一。按照大将的族谱推上去,那应该是大将太爷爷的姐姐。”


“那听上去还真是遥远。我虽见过太爷爷,但对其的印象也并不深刻。”岸谷侧了侧头,“有记录当时是怎么样的情况吗?”


“和我当时见到的情况不一样,记录上只写了心肌梗塞。可能是由于这里和外面是两个世界,所以死亡的结果是不一样的,但可以确认的是,死亡的时间应该是和我们所知道的一样。”


“这就难以理解了,是什么导致了她的死亡?她有做过什么招惹杀身之祸的事情吗?”岸谷托住下巴,褐眸稍稍眯起,“一切皆有因,肯定是因为什么才导致这个结果。药研,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面对岸谷的提问,药研却只能连连摇头。那位主和他并没有太多的接触,真正和她接触得多的人,应数以加州清光为首的长期伴在她身旁的刀剑男士。因此药研提议岸谷去找加州等人,或许这样会得到更多的有利情报。


“我总觉得我是缺失了什么和她相关的记忆,我的印象里只有她的死亡。”药研这么说着,轻叹一口气。


“……你方才说的自然有理,只是这并不好开口。我想加州可能不愿意提起以前的事情。”岸谷的双眉再次拧到一起,“一个和自己不熟的人问起自己以前的伤心事,无论是谁都不会说。”


“那就把实情说出来。加州会告诉你的,他一定想知道那位审神者死亡的真相。”药研轻轻摇了摇头,笑了,“光有理论不去实践是不行的,大将也常说这句话,不是吗?”


岸谷的褐眸烁动了两下,随后又恢复了平静。她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合上记事本站起身来:“那就去试一下好了。既然二十年都被这位大和抚子请求,我也必须完成她的夙愿才行。”


 


直截了当地把理由告诉了加州,表明自己想要找出当年的真相,本以为会被拒绝,没想到加州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把那位审神者的一切告诉了岸谷,就连岸谷都觉得意想不到。


“所以说,你觉得她死亡的原因,是立场不坚定?”听完加州的讲述,岸谷这么总结道,“之所以不能改变历史,是因为改变了的话世界线就会改变吧?”


“嗯,作为审神者,本来就不能有‘改变历史’的想法,更何况那位审神者的态度如此不明确……我有种感觉,她是由于这种思想招来杀身之祸的。至于是谁要杀死她,我反而是一点头绪都没有。除此之外,还有一样很可疑,药研明明是与我一同出征的,一向记忆里很好的他却没有出征的记忆。”加州的红眸眨了两下,直视着岸谷的双眼,“主上是唯一一个提出要查出真相的人,希望您能够告诉我们答案。”


“我尽力而为。”岸谷轻点头示意,却在内心生出疑惑:药研为何会没有那时出征的记忆?


此时,寒风突然席卷而来,吹散空中飘散的雪。看着院子里的皑皑白雪,岸谷仿佛又一次看到了梦境中那位矗立着的大和抚子。她转过身来,冲着岸谷露出温和的微笑:“我带你在这里走一圈吧,你一定对这里很感兴趣对不对?”


每每此时,岸谷就会回复:“也不是特别感兴趣。”但还是会跟着她在这个地方转一圈。年轻女子和她在不同的场室里,或是写书法,或是烹调,或是用木剑比试。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心里的不安和烦恼似乎都会被一扫而空。从没被谁温柔对待过的岸谷,在和女子相处的时候,竟会产生‘就算没有母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法。


“如果早点遇见的话就好了。”岸谷忍不住这么感叹。身旁的加州听到了这句话,一脸疑惑地望向岸谷。岸谷意识到自己说了奇怪的话,轻哼一口气,“这位大和抚子缠着我二十年,但我却并不厌恶有她的梦境。若是她存在于这个世界,我的人生或许会出现些许转机,而不至于有一段时间处于永夜之中。”


说罢,似是自嘲一般冷笑两声。不曾见过岸谷露出什么表情的加州更加是觉得不可思议,望着岸谷迟迟没有出声。


“我会说出这种感叹的话,真是奇怪。”一阵感叹以后,岸谷又恢复了那般冷淡的表情。她将笔塞入白大褂的口袋里,合上记事本站起身来。向加州微微鞠躬示意以后,她转身走向了手入室。


是啊,如果早点遇见的话就好了,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世界线会改变。岸谷轻叹一口气,拉开了手入室的门,但是手入室里却是空无一人。


啊,对啊,现在药研和长谷部都在远征,没有不受伤的人会在此时出现在手入室里,岸谷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药研和长谷部大概在半小时以后就会回来,但为了不让他们太劳累,今天还是先作罢吧。岸谷暗自决定着,关上手入室的门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里。


今天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睡好,趁现在这个中午的时间,小睡一会儿吧。岸谷放下手里的记事本,低头瞄了一眼放在桌面上的由太爷爷亲手记录的族谱,伸手抓起了眼罩。


 


“不会吧,2100年的本丸……?历史改变军去那里干什么?”看完岸谷递过来的紧急情报,药研一时愣在原地,“该不会是……”


“恐怕是要阻止那位审神者的死亡。”岸谷说出了药研心中想说的话,她此时的语气异常地认真,“但改变军的人数不会很多,不需要派太多人去。”


“大将的意思是,由于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审神者很容易,所以要阻止审神者被杀死也不需要太多改变军?”药研立刻听懂了岸谷的话,但随即又陷入了疑虑,“只是为什么要阻止她的死亡呢……”


“是为了让我消失吧。”岸谷沉吟一阵,答道。


“什么?”


“如果她没有死亡,可能在考古行动中取得优异成绩的人就是她,太爷爷就不会进入考古队伍之中,也不会认识同样是考古队员的太奶奶了。这么一说来,我就有可能不存在。少一个审神者,于历史改变军而言,绝对有利。”岸谷一双褐眸微微眯起,带有锐利的眼神从中透出,“这么说来,这次还事关我的生死,不得不去了。”


岸谷坚定的话语之间让药研有隐隐的不安,在这种不安趋使之下,药研开口问道:“大将不会是想跟随我们出征吧?”


“她是要求我亲眼看到真相,如果我不去,就不能作交代了。更何况,我也曾经跟过加州带领的部队出征很多次,只是你那时在远征所以不知道。”岸谷的语气似乎毫不在意,却让药研听得胆战心惊。


“我们可以手入,但是大将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样太乱来了!”一向冷静的药研听到岸谷的话,都禁不住激动起来。


“听起来很有道理。”岸谷冷淡地瞄了激动的药研一眼,套上拿在手上的黑色风衣,并将一把长达二十厘米的剪刀放进腰带上系着的皮套里,“但我这种没有母亲又被父亲嫌弃,还在小混混中长大的孩子,就算死了也没有关系吧。何况不去肯定要死呢?”


听着岸谷似是自暴自弃一般的话,药研轻叹一口气:“大将,请不要将自己的生命看的如此微不足道。本丸的各位都是不希望大将出事的。但既然大将执意前行,就请允许我和大将一起前往吧。”


岸谷听罢,点了一下头:“请把长谷部也叫上,但是不要让加州知道。亲眼见证的话,还是越少人越好,因为很残忍。”


“最致命的,莫过于有了希望却又再受到一次沉重打击。”岸谷说完,伸手摘下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正如岸谷所料,敌军派来的只有零丁的两三个人。或许是认为这是个很简单的任务,敌军在还没察觉到药研靠近的情况下就被全部解决了。看着敌军消失后一片寂静的本丸走廊,当年那位审神者的身影突然闪现过药研的眼前。


就算不怎么熟悉,果然还是会有很深印象啊,药研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口气。除了对这里有一种隐约的伤感之情,他还带有半分疑虑:在对付敌军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现敌军想要阻止的对象,而且在诊查的时候也明显地看得出,敌军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分散得很凌乱,一副丝毫没有头绪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以往而言,有目的的敌军都是布置好阵型,绝不会像今日此般混乱,是发生了什么吗?


“你也察觉到了吧,敌军的阵型。”长谷部的声音从做上方传来,药研转头望向他,发觉长谷部也是一脸疑惑的神情,“敌军就像是完全不知道目标在哪里一样,那一头雾水的样子,还真是少见。”说着,紫眸突然烁动了两下。


“且慢,撇开阵型不说,敌军能进入本丸,光是这件事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难道你没有这种感觉吗?审神者持有的‘灵力’,无论再怎么微弱,都能够绝对阻挡敌军侵入本丸,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的敌军。”


长谷部的话引起了药研的深思,他不得不认同他的话十分有道理。的确,敌军进入本丸应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如今却发生了,还影响到未来的他们要回到这里来处理,这实在是匪夷所思。一般而言,只要审神者持有‘灵力’,就能够阻挡敌军的侵入,除非审神者的‘灵力’消失或者由于什么原因出现了异常才会导致这个结果。莫不成是……


“不可能吧……”内心里大胆的猜测使得药研禁不住开口吐出这么几个字。记忆里的审神者虽形象模糊,但记录上的记载是绝对可信的,可以成为有力的证据,药研对这个猜测感到恐惧和激动,说不定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了审神者的死亡。


“因为立场不坚定,所以让敌军有了偷袭的机会——这样想的话,之后的事情也就很合理了。审神者守则有一条明确指出‘灵力’出现异常将会被强制遣回。若是就是因为敌军的前来,被上头察觉,所以导致了她的死亡,就很合情理。”一直沉默不语地站在两人身旁的岸谷突然开口插话道,“这使用时间悖论也解释得通:某人回到过去想阻止某事发生,结果自己正是引发该事发生的人。”


“强制遣回并不代表会被处刑吧?事实是她现在是死亡了,这明显和守则相悖。”即便岸谷所言和自己内心一致,药研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猜测,“她本不应该死。”


“那就要看她有没有做过什么严重违背守则的事情了。”岸谷双眸之间的笃定和坚定语气刺痛着在场两人的心,“我有幸拜读了太爷爷所亲笔记录的家族部分历史。其中提到过,她似乎有强烈的‘想要改变历史’的想法,她希望将不堪回首的过去全数消灭。这一点,加州也证实过了。”


“相信你们都很清楚,如果真的将历史的某一部分改变,世界线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甚至有可能我们都将不复存在。药研,请你仔细回忆一下,我相信并不只有加州一个人当时已经察觉到她有些许扭曲的思想。”


一旁的长谷部沉默不语,紫眸陷入了一片灰暗之中。药研听完岸谷的话,拼命开始搜寻脑海中的记忆,渴望能找到什么证据来推翻岸谷的推论。即便是与那位审神者不相熟,听着岸谷猜测她死亡的原因竟是和敌军都相似的想法,药研还是觉得非常不可置信:那位举手投足都可以称之为大和抚子,笑起来温和得似乎能融化冰雪的女子,竟会有此般叛逆的想法?


正当她的笑容再一次浮现在眼前的时候,某段回忆突然穿插进来:那是某次敌军进入博多湾的战争,那时药研身为队长,带着五位新来的短刀男士出征,结果损伤惨重,但所幸还是组织了敌军对历史进行改变。只是回本丸以后,向他们道谢的她的眼里却毫无笑意,甚至还带有些许遗憾之意——这段回忆让药研猛地打了个寒颤,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即便你不愿意说,我想你也应该在心里用那个例子证明了我的观点。”岸谷冷淡的嗓音传入耳中,她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不等药研作出回应,看了一眼手表的岸谷迈步走向院子的方向,“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我去院子看看情况。在下午的这个时间,她应在堆满积雪的院子里,至少在我的梦境里就是这样。”


即便心有不甘,药研还是拉了拉失神的长谷部,迈步跟在了岸谷身后。本丸的结构和现在基本没有太大出入,岸谷拉开大厅的门,露出一小道门缝,从门缝里看过去——果不其然,身着白色和服的年轻女子正伫立在皑皑白雪之中,她乌黑的秀发被冬风吹起,使得她没有融入这雪中。由于女子背对着门,无法看清她此时此刻的神情是怎么样的。正当药研小声建议岸谷找个地方躲起来看情况的似乎,女子开口说话了:“出来吧,谁都无法改变这段相遇的命运。”


听到女子这番话的药研怔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就连一向冷静的岸谷此时也微微睁大了双眼,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另一个岸谷,需要我把你的全名也叫出来吗?”女子突然转过身来,白皙的脸终于得以正对着三人。她微微垂下黑眸,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请你过来吧,但是随着你一起来的两位刀剑男士必须回去,否则历史就会被更改。”


“什么意思?”一直沉默不语的长谷部终于在此时开口说了一句话,“为什么我们必须回去?”


岸谷眨了眨眼,压低了声线:“因为我是本来就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人,而你们却是存在的。此时的你们应该是不在本丸里的,若是你们出现在这里,让她见到了你们,相当于发生了历史里没有发生的事情,会把历史改变。”


“这……好吧,那主上怎么办?”似乎有点疑虑的长谷部犹豫着问道,“只有您一个人……”


“我知道怎么回来的,我会回来的。”岸谷轻轻摇头,哼出一口气,“我本就不属于这个时间线,世界也不会允许我待在这里的,请放心。”说着,岸谷直起腰来,毫无犹豫地伸手打开了正对着院子的客厅拉门。


 


“只要这么做,你就不会再我的梦境里出现了?二十年都在梦境里见到你,突然说再也见不到,我居然有点不舍。”


岸谷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只觉有一阵无由来地感觉刺痛着心脏。女子依旧是那般温和地笑着,伸手取过茶杯,低头抿了一口清茶:“若是不能逃避的命运,又何必去改变它?我自幼便在梦境中见到你,看着你一直在为我的死亡苦恼,直至今日终于和你相见,这不就是命运吗?我违背了神,被惩罚也是理所当然的。”


“神、命运这些,我统统不相信,我只相信这一切都是因为时间。既然这条时间线已经被创造出来,就不应该另生枝节去改变它。一切皆有因,事情到了目前这步一定是有原因的。最捉弄人的或许不是命运,而是人的心。”岸谷仰头灌下由于天气寒冷而冷却的清茶,长舒一口气,“如果一开始想法就是错误的,这道题目就永远无解了。我想您也明白,您的想法会让时间线另生枝节。”


“我自然明白,我接受死亡也是因为我违背了时间不是吗?所以我并不恐惧接受死亡,因为这是我应得的惩罚。我只是想知道,想知道杀我的人用的到底是哪一把刀,仅此而已。”说着,女子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进院子里。皑皑白雪覆盖着整个院子,就连已经光秃的万重桜也已经沾染上了白色。她就这样站在白雪之间,任由冷风吹乱她垂落的长发,宛如一尊雕像。


是啊,就和梦境里一样。岸谷想着,看着女子的背影出了神。正当女子在白雪之中回过头的那一刻,另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下一秒,女子就已经被利刃刺穿背部,刀尖从心脏位置穿出。挥刀的人拔出手里的刀,收刀入鞘——正好在那一刻能看清楚那把刀的是什么刀——随后拿出一直背在身后的长物件。


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人影就突然消失了。正当岸谷想起身去查看是否还能抢救女子的时候,人影又一次出现了,此时他手里的长物件的顶端已经变成了鲜亮的橙红色——是烧红的烙铁——那个人抓起女子的手,毫不犹豫地将烧红的铁按到她身上,接触到铁的皮肤由于高温立刻冒出些许白烟,伴随着轻微的响声。这该是何等的痛苦!可惜女子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面对被烙印没有任何的动作亦或是叫喊。


烙印完女子的双臂,人影就真的彻底消失了,没有再回来过。岸谷连忙冲到院子里,查看倒在地上的女子的情况。女子的瞳孔放大的双眼失神地凝视着天空,可以从中看得出她的不甘和疑惑。胸口上的血由于冰冷已经开始凝固,使得她洁白的和服被染上一片深褐色。岸谷伸手摸了摸女子的动脉位置,没能感受到任何的跳动。她咬住下唇,伸手把女子睁大的双眼合上,然后一把横抱起她。将她的遗体好好放置在本丸大厅里面以后,岸谷留意到了女子被烙印时被撩起的衣袖:那上面黑色的字符竟和自己手臂上的此般相似。


“我才明白,你所说的命运也似乎不无道理。即便我亲眼看见这一切,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和你有这相同的东西。”岸谷对着已经不会再听得见她话语的女子说道,“我看见了,那把刀。我不明白为什么选择如此忠诚的他。如果这是你所说的神所为,那么他就太过残忍了。”


语毕,岸谷双手合十,朝着眼前的女子鞠了三次躬,把她的衣袖拉下来遮住那烙印以后,离开了本丸大厅。


“谢谢你,再见。”回到现实世界之前,岸谷对着女子这么说道。时空转换那一刹那,岸谷似乎有这样的错觉:本来面无表情的遗体,露出了一丝微笑。


 


时间还在流逝,纵使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生活还是照样要那么过。加州把岸谷带回来的手链埋在了本丸的万重桜之下,事情过得太久已经已经让他们变得有些许的感觉不到真实,或者说是麻木。岸谷的精神状态似乎也还是那样,没有更好,但也没有更糟,能够做出正常的判断,却还是和众人划清分界线般相处。一切就像是回到了没有回到本丸的时候一样,谁都好像没有改变,只是内心里隐隐的悲伤,还是迟迟不能消去。


听过岸谷的描述,一开始觉得很难接受的人也开始逐渐接受这个事实,就连有些许不甘心的药研也是如此。世界还在运转,审神者死亡得以真相大白,就应该恢复正常。药研看不出岸谷心里所想,她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就连褐眸的深处,也丝毫没透露出些许的动摇。或许是一点都不感兴趣吧,药研猜测。岸谷自从第一天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她自己也承认,自己是那种对情感上不懂得动摇的人。


“药研,很久没有上课了,今天能请你给我讲课吗?”岸谷扬了扬手里的记事本,这是她自从回来以后主动对药研说的第一句话。


药研没有任何犹豫,跟着岸谷就迈步前往手入室开始他今天的授课。关上手入室的门,寂静的环境又一次包围了两人。还是一如既往,药研讲,岸谷做笔记。没有任何改变,本应如此。


“……我很感谢你又给我讲课。”岸谷合上了记事本,伸手摘下了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今天的行为有点反常。药研想着,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并没觉得很麻烦,更何况这还是大将的请求,我是不会拒绝的。”


“……嗯。药研一直以来都这样吗?性格。”


岸谷的提问让药研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最终还是点点头回答:“是的,至始至终。”


“……是吗。抱歉,就是没能想到……药研,把你的肩膀借我一阵子可以吗?就五分钟,借给我五分钟。”


说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岸谷突然之间把额头抵在了药研的肩膀上。面对一向抵触和人接触的岸谷的反常行为,药研正想说些什么,就留意到肩膀旁的榻榻米上有被水滴沾湿的痕迹。他瞬间理解了情况,决定选择沉默。纵使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药研还是认为此时是岸谷最需要安静的时候,因此他一言不发,让岸谷自己冷静下来。


是的,他不会知道,也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那时候的那把刀,是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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